【索博】and with thy lips dispell this curse(授權翻譯,完結)

簡介:

在一個沒有至尊魔戒和家傳寶鑽,所有人都活過了戰爭的世界裡,比爾博在河谷鎮遇上了一個詭異的魔法生物。他一開始沒想那麼多,但接著他看見自己的手穿過了實木,看見索林驚恐地呼叫他的名字。

「我就在這裡啊。」比爾博想說,但是發不出聲。

他被詛咒永遠消失。

 

原文:and with thy lips dispell this curse by paranoid_fridge

*喜歡的話記得去原文留個Kudos~

*沒有beta,歡迎指出錯誤和讀不順的地方

*這篇翻譯送給這週末會去CP的作者太太和朋友們,還有去不了CP的我(。)

 

 

*作者注:這個世界沒有阿肯也沒有魔戒,所以雖然那些金子有被史矛革影響,索林的龍病卻沒有那麼厲害。因此那次背叛和城墻上的那一幕都沒有發生。

 

and with thy lips dispell this curse

 

 

覆蓋著白雪的河谷鎮廢墟上被夕陽染上了橙色的光輝。比爾博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豐厚的雲層正被冷風吹來,讓穿著厚厚幾層剪裁精緻的矮人服裝的他也打起抖來。如無意外他馬上就能回到依魯伯,坐在壁爐邊上跟他的朋友們一起喝麥酒了。

 

「我覺得這就是全部的了,比爾博。」歐力從廣場的另一邊呼喊。他旁邊有幾個河谷鎮的士兵在把毯子和存糧加載進一輛羊拉的運貨車裡。冬天將近了,他們決定了要疏散河谷鎮——在依魯伯的溫暖殿堂裡比較好過冬。

 

「好的,」比爾博喊了回去。「我就檢查一下這最後一所房子。」

 

「比爾博,等下,至少帶上衛兵——」

 

比爾博閃到角落後,向著曾經是一棟三層石房那個搖搖欲墜的入口走去。那扇門早就已經瓦解了,導致室內就跟室外一樣冷。雖然不太可能有人會在這裡棲身,但是在疏散小鎮的過程中他們還是在類似這樣的建築物裡,發現了部分因為太老或者太病弱而站不起身的居民。

 

「哈囉?」他呼叫道。在等他的雙眼能適應這昏暗之前,他小心翼翼地嗅著空氣。冷風把雪和煤灰都吹散在裂開的地板和所剩無幾的家俱上。空中只帶著灰塵和冷冰的氣味——沒有一點人類近期在這裡待過的痕跡。比爾博便讓自己放鬆了。

 

又一陣風通過石墻的破洞咆哮了起來。已經適應這暗淡光線的比爾博視察了一下室內。他正站在一間寬敞的門廳裡,裡頭似乎有一座樓梯,但它早就垮掉了。他往上一瞥看見樓上大部分的地板已經消失無蹤,屋頂倒塌了一半,露出灰色的夜空。

 

他的眼角瞄見有什麼動了一下。

 

比爾博轉過身來。他的手跑到大衣底下的劍那裡去,手指捉緊著劍柄。「誰在那裡?」他問。

 

整個房子鴉雀無聲,但是比爾博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

 

「請你現身吧,」他說著,一邊悄悄地前進。「如果你需要棲所和食物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就算如果是半獸人,他們大概也會讓牠跑走算了。寒冬會在牠回到同胞身邊之前便結束了牠。

 

在垮掉的樓梯底下的角落裡,有一團不均勻的影子正踡縮在那裡。站在遠處可能都不會注意到它。然而靠近一看,比爾博便發現那是一個蹲著的人影。

 

他牢牢地站穩自己,把刺針抽了出來。「上前吧。」他命令說。

 

也許,比爾博在那道影子像液體般動起來之前心想著,也許他應該把衛兵們喊來——

 

正如史矛革從金子裡起身一般,那道身影舒展了開來,一直往上延伸直至它高聳過比爾博。它披著黑色大衣,戴著面罩,異常地安靜。空中只有灰燼的氣味。

 

「你是誰?」比爾博盤問它,強迫著不讓自己的聲線顫抖起來。它看上去不像是巴德的人。「你在這裡有何貴幹?」

 

那道身影——它有比爾博的兩倍高——完全沒有表現出它聽見了比爾博。它帶著一陣微弱的耳語聲輕晃著,那就像指甲刮著石頭的聲音,讓比爾博脖子背後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夠了,他心想。

 

「守衛!」他高聲喊叫,心裡希望有矮人靠近得能聽見他。「有入侵——」

 

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灼燒感穿過了毛皮和布料,在被觸碰的地方直擊比爾博的皮膚。他張開嘴巴無聲地尖叫著,空氣從他的肺裡消失不見。那道身影彎下了身來。接著比爾博把他的肩膀扯開,並咬緊牙關忍住那陣痛楚,把刺針舉起在身前。

 

「你是誰?」他再次盤問,心臟幾乎是在他的喉嚨裡跳動著。「你想做什麼?」

 

外面傳來靴子重重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巴金斯老爺?」有人喊。

 

「他去哪了?」

 

「那裡面!」

 

感謝一如有歐力在,比爾博心想。就在他分心的片刻,那道身影進攻了。它像流水般撥開刺針,迫使比爾博的手腕扭到一邊去。刺針掉在地上鏗鏘作響,然後世界傾斜了——比爾博重重地撞上了石地板,他的耳朵在鳴響,而那些冰冷的手指則抓住了他的臉。

 

那張被蒙住的臉籠罩著他,紋風不動,但他聽見了它發出的嘶聲。

 

你不該干擾,」它輕聲細語著,冷氣刺痛著比爾博的臉。他的手指無用地掃過地板,想拿起刺針。「你不該到這裡來。

 

那些手指加緊了力度。比爾博想把它甩走,但是那道身影即使沒有肉體,卻堅定不移。「你不該在這裡。

 

有人闖進了房間裡。

 

「巴金斯老爺!」

 

消失吧!」那個生物嘶聲說著。一陣寒氣帶著灰燼和其他東西的氣味打在比爾博的臉上。有那麼一陣子他呼吸不了。

 

「立刻放開他!」

 

沉重的腳步聲跺過地面,武器鏗鏘著被抽出。比爾博喘著氣想呼吸,他的手指無力地拉扯著對方那身黑袍子的粗糙布料。

 

「我叫你放手!」

 

那道身影懶懶地挪動了。它視察了一下情況。消失了。

 

比爾博猛然被放開,捉緊他的力度就那樣憑空消失了。一團摸不著的黑煙在他的上方旋轉徘徊了一陣子——然後消散在紫色的夜空中。

 

比爾博困惑地瞪著它離去。剛剛那是什麼?它做了什麼?他仍然還能感覺到肌膚上被抓住的冰冷力度,還能感覺到胸口裡的悶燒。但是他也能感覺到他身下的硬石頭,和滲透進衣服的冷意。他的心還在砰砰跳動著。

 

「巴金斯老爺,你沒事吧?」有人喊道,接著一雙腳停在了比爾博的身旁。有人坐了下來,讓比爾博猛然回到了現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咳嗽起來,他的肺部就如同他吞了一袋灰塵那般辣痛著。

 

「它有傷害你嗎?」同一把關切的聲線問道,一雙溫和的手幫他坐起身來。

 

「比爾博!」歐力呼聲叫著,跟著一小群衛兵走了進來。他在比爾博的幾步外停了下來,轉向帶領這個部隊的那位紅髮矮人,「你可以幫他拿些水或者茶過來嗎?這裡發生了什麼?」

 

那個矮人開始解釋,然後另外有人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按進了比爾博顫抖的手裡。他依稀地好奇著這液體是從哪裡來的,接著靜靜地抿了幾口,直到他的心臟不再大聲怦動,他也感覺沒那麼震驚了。在外面,太陽已經落在水平線下,他看見一些守衛點亮了火把。

 

他們應該要快點回去,趁著在索林和其他人開始緊張之前。

 

「比爾博,」歐力說,比爾博抬起頭來發現歐力正在他的身旁。「那東西有對你做什麼嗎?」

 

比爾博呼出一口氣,慢慢露出微笑。「它嚇壞了我,不過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歐力咯咯笑著搖了搖頭。「你有頭緒那是什麼東西嗎?似乎沒有人能確定,而且我也沒有見到它……」

 

「我也不知道,」比爾博如實作答。「從它消失的方式來看,是某種魔法的東西吧,我猜?」他看向躺在他身邊的刺針。那個男人——那個生物——在他的指下就像沒有實體一般。他在心裡猜想著刀鋒到底能不能傷害到它。

 

歐力歎了口氣。「我只希望它保持消失。不管怎樣我們都應該告知德瓦林和巴林,也許有人能辨認出它。」

 

比爾博點點頭,一邊道謝把空茶杯還了回去。他的臉被那個生物碰到的地方還在灼痛著,但他感到平靜了不少。所以當歐力問他準備好回去了沒有的時候,他點頭讓歐力把他拉起身來。

 

 

那次遭遇馬上就被匯報了。當德瓦林還在一個接一個問題地查問著那位帶領這次短途的可憐矮人時,山下之王親自飛奔到廳堂裡。他的王冠歪到了一邊,身後跟著巴林、諾力、歐音,還有一些其他矮人。

 

「比爾博!」他大聲叫道,當他在熱鬧的人群中找到哈比人的身影時雙眼都亮了起來。他馬上穿過那段距離,在最後一刻才阻止了自己伸出手。

 

「比爾博,你沒事吧?我聽說發生了什麼,而且——」

 

「我沒事。」比爾博保證說,微微一笑。他的眼睛累得發燙,但看見索林讓他溫暖了起來。而且有一部分的他希望索林有伸出手來觸碰他。但那只是比爾博那顆愚蠢的心在一廂情願而已。

 

「真的,」當索林對歐音點點頭的時候,比爾博匆忙補上:「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只是那東西說了些話然後就消失了。」

 

諾力突然感興趣地歪起了頭。「它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好吧,它就說了些沒邏輯的話。」比爾博回答,一邊開始解開他的大衣扣子。他們關上城門後山裡十分溫暖。在這些明亮的大廳裡很容易便能忘記外面的冰冷和黑暗,還有所有奇怪的魔法生物。

 

「什麼我不該在那裡的話。而且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指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麼事情。」比爾博說。一個呵欠打斷了他的其他話,他又一次感到全身疲累。

 

「會有可能是個間諜嗎?」巴林小心翼翼地發表意見,「被比爾博嚇到的探子。」

 

「一個間諜能在河谷鎮裡做什麼?」有人抗議著說,「而且有什麼間諜會那樣憑空消失?」

 

諾力的雙唇拉成一道淺笑。「噢,這兩個問題可都有好些答案了。不是全部對依魯伯有興趣的人都是矮人、人類、精靈,或者半獸人呢。外面還是存在著其他黨派的,莫林老爺。」

 

莫林哼了一聲,但比爾博無視了那段對話,選擇專注在索林身上。索林的眉間多了一條皺紋,眼周還泛著黑影。

 

「你最近有好好睡覺嗎?」比爾博靜靜地問。

 

索林的目光從忙碌的場面中移到比爾博身上。「就跟你睡得一樣多吧,我想。」他回答,「你看上去累壞了。」

 

事實上,比爾博睡得可好了。「我很好,」他說,「只是好吧,那東西嚇到我了。」

 

「它也傷到你了。」索林說。他用溫暖的手指掃過比爾博臉上還殘餘著冰冷的地方。一陣暖意流過比爾博,讓他不能自控地閉上了雙眼。這輕柔的觸碰解開了他心裡的什麼東西,仿佛有什麼魔法,讓索林結繭的手指掠過的淤青變得更美好了。

 

「這只是一道淤青而已。」比爾博輕聲說。

 

「你還是受傷了。」索林抗議說。

 

「不管怎樣,」諾力大聲宣佈。比爾博和索林才突然記起他們正在擁擠的大廳裡,便同時站開了來。「我們還是留意一下這個情形吧,但城門都關上了我們就應該不用擔心太多了。」

 

這其實不太正確。但這也正是那些在卸貨和存倉的矮人和人們需要聽見的話。

 

 

比爾博差點在換掉外出裝束並爬進被子裡之前就睡著了。他睡得很沉,然而並不安穩,在矮人們給他準備的奢侈大床上轉身扭動著。暖爐的劈啪聲就像沙沙作響的風,模糊的身影在他的夢裡跳著舞。

 

消失吧,他們吟唱著。

 

消失消失消失 。你必須消失。

 

比爾博不想消失。

 

他猛然睜開雙眼,一頂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簾,汗水滲透了他的睡衣。很長一段時間,他就呆坐在點著微光的房間裡,他的心在喉嚨裡砰砰作響。然後他的大腦才分清楚什麼是真實,什麼不是,然後他呻吟著放鬆了下來。

 

我居然做惡夢,他心想,一邊伸出手想拿起放在他床邊的水瓶。他的喉嚨乾得很不舒服,仿佛吸進了煙灰和塵土。也許是今天旅程的後遺症吧,他想著。當他沒成功拿起水瓶的時候他皺起了眉頭。

 

比爾博轉過身。

 

那個水瓶沒有移動。比爾博知道它就放在那裡,他知道自己不用看就能夠著它。他的手也在正確的位置上。

 

但是他沒有抓住它,反而他的手指直直穿過了水瓶。

 

這不對,比爾博昏昏沉沉的腦子在抗議,但他的心再次緊張地加快了跳動。比爾博自覺地把他的手放回那個位置上,收緊他的手指。他抓住了冰涼光滑的金屬。

 

他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的腦子是要不行了,他心想,接著他放鬆了一口氣,把水瓶舉至唇邊。睡不夠他就開始神志不清了。

 

而且這正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回去繼續睡覺。這次他沒有再做夢了。

 

 

第二天甚至比昨天還忙碌。早餐時比爾博遇見了龐伯和波佛,他們都問候了他的狀況。朵力經過,提醒比爾博別獨自一人到依魯伯外面去了。至少現在別了。或者以後也不要了,因為他是個重要人物,而且壞人可能會利用他這個身份來——

 

「別擔心了朵力,」比爾博在白髮矮人能進一步幻想出那個情景之前便打斷了他。「我想我已經吸取到教訓了。還有不管怎樣現在城門都閉上了。」

 

在那之後他就被趕到了葛羅音的身邊。在最後一車補給都到達了之後,記賬員們都沒日沒夜地工作著。現在比爾博,葛羅音和剩下的員工們要一起想出如何分配糧食,讓所有人都能度過這個冬天。

 

比爾博專注在那些又長又複雜的計算上,直至他覺得喉嚨又癢了起來。他沒有抬頭便伸出了手,然而他只碰著了空氣。

 

比爾博皺起了眉頭。他抬頭一看——只看見他的手穿過了水扎。他整隻手臂都變透明了。

 

這一如的是什麼回事?比爾博心想,困惑地瞪著眼。這怎麼可能?

 

他好奇地動了動手臂。他能看見他穿透了水扎,墨水瓶,甚至還穿過了那張實木的桌子。他還什麼都沒感覺到。

 

他的呼吸卡在了喉嚨裡。恐慌油然而生。這——

 

這不是真的,當他的手放回在大腿上的時候他心想。他的手背能感覺到他褲子柔軟又溫暖的布料,放心的感覺幾乎迎面襲來。他小小地歎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這些事件一點都不好玩。

 

「比爾博?」葛羅音從隔壁的桌子問。「你還好吧?」

 

這種情況他應該要怎麼解釋?比爾博想著,一邊給葛羅音一個肯定的回覆。他們會以為他瘋了,而且他們還沒有錯。也許那塊打傷他頭的石塊真的做成損傷了。

 

(不過,他的手臂是怎樣穿過桌子的實木的?他親眼看見了,他沒有任何理由來懷疑自己的眼力。)

 

比爾博沒再多想,回到了數字的懷抱裡。

 

午餐來了又去,沒多久比爾博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伸展身體。他的背在抗議地咔咔作響。

 

「我對這事兒來說太老啦。」他低聲投訴,讓附近的矮人發出了幾聲偷笑。

 

「如果你想活動身體的話,要不你把我們的初步估算拿去給國王看?」葛羅音建議,「他大概已經厭倦那些他幹了一天的天知道什麼事了。」

 

「對對,而我們的工作則比他的有趣多了。」有人哼聲說。

 

「至少我們不用應付那些精靈。」室內更遠處飄來一個回應,讓大部分矮人都大笑起來,接著大家又回到了計算上。比爾博點頭示意著從葛羅音手裡接過文件,然後穿上了他的大衣。雖然房間裡是挺溫暖的,但是依魯伯的走廊仍然很冷。

 

他踏出房間外,深呼吸一口氣,便開始往依魯伯的高層區跋涉前進。

 

重整工程的進展不錯。除了士兵和補給之外,丹恩還留下了一群熟練的勞工。加上巴林和索林的精明監管和巴德那群人的支持,那些主要的走廊已經不再有任何損毀和災難的跡象。比爾博能輕易地回憶起那些令人不安的破裂支柱和帶著抓痕的磚塊。

 

他搖搖頭來驅趕那些記憶,然後便敲了敲門。他沒有等待回應便走進那間小會議堂裡。就像那些主要的走道一樣,這個房間也被修復了——漂亮的馬賽克圖案裝飾著墻壁,圓頂的天花板上鑲滿鑽石,以模仿外面的星空。

 

「比爾博。」索林打招呼道。他正坐在房間的另一端,在一張牢固的石桌後面。巴林也點頭對比爾博打招呼,接著便轉向其他顧問:「我相信我們可以明天再討論其餘的事項吧?」

 

他們點點頭開始離開,經過比爾博的時候尊敬地對他喃喃了問候。他也問候了回去,仍然還是有點意外一些矮人是如此簡易地接受了他。

 

「我們完成了初步的估算,」比爾博宣佈說,他看見巴林的眼睛亮了起來,「葛羅音決定要先計算最壞的情況。」他舉起手中那一卷卷的羊皮紙。

 

巴林接過它們,馬上便展開了第一張紙。「對,嗯,很好……」接著他抬起頭,露出了笑容,「你知道嗎,不如我回自己的辦公室裡去讀這些報告,然後你就簡單跟索林講講。他不需要知道那些細節,只要——」

 

「我想知道那些細節。」索林任性地抗議著。他甚至還伸手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王冠。

 

「那就問比爾博啊。」巴林平淡地回答。

 

比爾博什麼都沒有說,只好笑地看著巴林捧著羊皮紙離開,而索林則在他面前的最後一些文件上簽字。山下之王大口歎氣,接著放下了他的羽毛筆看向比爾博。

 

「你會以為他才是國王。」他喃喃說。

 

比爾博輕聲笑著走到了桌子前。「我覺得我知道他其實是想做什麼。」

 

「我也是,」索林抱怨,「但是那並不必要。」然後他捋了捋頭髮,暴露出了他的疲累。「我們誰都需要休息。」

 

比爾博同意,他坐在桌前其中一張挺舒服的椅子上。他醞釀了一下思緒,無視了喉嚨裡輕微的瘙癢感。

 

然後索林瞪大了雙眼,「比爾博?」他問。

 

比爾博抬起頭來。只看見索林的目光穿過了他,仿佛他不在這裡一般。山下之王右看看左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他在掃視著整個房間。比爾博困惑地轉頭一瞥,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

 

「比爾博?」索林又問了,聲音裡壓抑著慌張。於是比爾博便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只看見了椅子的坐墊。那是一塊由綠絨布和金繡做成的墊子。他也絕對不該見到它,因為那得看穿他的衣服和他的身體。

 

比爾博的心用力一跳。這就跟昨晚一樣,還有今天早上。只是這次不止是他的手臂——

 

「我在這裡——」他想說,但是他發不出一絲聲音。恐懼在他心裡滋生起來。這到底在發生什麼?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怎麼能就這樣消失了?「索林。」

 

他聽得見國王的名字。這時比爾博感覺到空氣的變動,突然地他便不再能看見綠絨布。接著他那受到驚嚇的目光遇上了索林瞪大的雙眼。

 

「比爾博,」索林完全是困惑地凝視著哈比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比爾博把他抖動的手藏進了大衣的長袖裡。「我不知道。」他顫抖著回答。

 

「這不是什麼……哈比人的特殊能力嗎?」索林問,臉色蒼白。

 

比爾博搖了搖頭,心裡一樣彷徨。

 

「這樣的事情之前發生過嗎?」

 

「不像這樣。」

 

索林顫抖著吸了一口氣。接著他站起身來越過桌子,在比爾博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伸出手,但是在比爾博的手臂上方停住了。「你……什麼……比爾博,那到底是什麼?」

 

「我完全沒有頭緒。」比爾博承認。他把手從掩護裡伸出來,輕輕擦過了索林的手,一陣暖意便流過了他。他的心跳開始平靜下來。「我只是……昨天晚上和今天稍早發生過差不多的事情。我一開始還不太確定,那只是我想伸出手但抓不住東西而已。」

 

「你完全消失了,比爾博。」索林回道,把比爾博的手緊緊地捉在他的手裡,「在那瞬間你完全不在了。」他的聲音在顫動著。

 

比爾博心裡有什麼收緊了起來。「這之前可沒有發生過。」

 

至少他覺得沒有發生過。昨天晚上他沒有嘗試說話。他抓不住水扎的時候也沒有照鏡子。

 

索林深吸了一口氣,顯然在平靜自己。「你有頭緒這可能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嗎?」他的手不自覺地加緊了捉住比爾博的力度,但是比爾博發現自己並不在乎。

 

他回答不了那個問題。「我不知道。也許跟昨天我遇到的那個陌生人有點關係——」不管它是什麼東西,它都有魔法。而且它的確也有提到比爾博消失——「但我不能確定。」

 

索林閉上眼半刻。當他再次睜開眼看著比爾博的時候,他的雙眼裡閃著喜愛和悲痛。「我真的對這給你帶來的危難感到很抱歉。這是我給你帶來的危險。如果你留在了你的夏爾……」

 

「那我會是一個脾氣很壞的哈比人,還只見識了很少的世面。」比爾博苦笑著接上了他的話,「我已經告訴過你,索林。雖然我不太喜歡危險,但是我很慶幸我參與了這趟旅程。」很慶幸遇見了你,比爾博暗自補上,那是在我身上發生過最好的事情。

 

「雖然如此,」索林意氣消沉地說,「你卻又在這裡受傷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比爾博臉上那塊逐漸消散的淤青上。「這全都是因為我。」

 

「我不覺得那個陌生人跟你有什麼關係。」比爾博輕快地說。說真的,他被攻擊也只能怪他自己——所有人都有叫他帶上守衛。「不管怎樣,不如我們去問問歐音好嗎?他可能會有點頭緒知道這是什麼做成的。」

 

而且他希望歐音還能告訴他們,這只是接觸到怪異魔法的後遺症,是幾天內便會復原的一些副作用而已。

 

 

歐音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

 

比爾博乾巴巴地吞了口水。索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你確定嗎?也許它以前有別的名字。」

 

歐音在他的桌子後面環起了雙臂。「我挺確定他們能很清楚地描述一個人憑空消失。這不是我所知道的病徵,甚至也不是什麼為人所知的魔法現象。」

 

不安開始聚集在比爾博的肚子裡。「那你會在哪裡查詢沒見過的病徵?」他在索林能強求一個不可能的答案之前便問道。

 

歐音放鬆了眉頭。「當然是圖書館了。不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會去看看跟魔法相關的書籍。這也許是個什麼詛咒。」

 

索林畏縮了一下。「這可能跟那些金子有關係嗎?」史矛革的詛咒應該已經被打破了——他們在準備戰爭的時候甘道夫親自告訴了他們。

 

「呃,我想沒有了。」歐音深思著回答,「不過再說了,我對哈比人一無所知。」

 

索林緊張地轉向比爾博,「河谷鎮現在還不能住人,但是如果你願意去鐵丘陵的話,我相信我們可以安排——」

 

歐音挑起了眉毛,而比爾博則在索林能說完他的瘋狂建議前便搖了搖頭。「索林,我不會在冬天期間離開。」他說。他根本不想離開,但他不知道春天的時候這個世界會變得怎麼樣,不知道在這矮人王國裡還有沒有位置留給一個哈比人。

 

「對,當然了。」索林同意了,不過他眼裡的焦慮還沒有消散。

 

「索林,不要擔心。」比爾博溫和地告訴他,「我們會想到辦法的。或者這個狀況會自然停下來呢。但是你還有報告要讀,還有信要寫,我覺得現在還是那些比較重要。」他瞥見歐音在點頭。「我會去圖書館問問歐力的。」

 

索林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他說,表情柔和了下來。「但是今晚來見我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跟大家一起共進晚飯,所以請你直接來我的房間吧。不然我不能睡著。」

 

比爾博那顆叛逆的心在哼著歌。他想親吻索林。

 

但是他知道他不應該自作多情。索林關心所有人,而比爾博也知道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那是一個寶貴又純粹的東西,他不想讓貪婪摧毀掉這段友誼。

 

「我會來的。」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對索林保證說。「現在恐怕我們都有工作在等著呢。」

 

「要不是有些蠢蛋在佔領他的辦公室,有些人本可是可以完成工作的。」歐音低聲喃喃。這讓比爾博退縮了一下,而索林則不好意思地掻了掻鬍子,然後歐音便噓聲把他們趕走了。

 

 

一開始比爾博在猶豫要不要去圖書館。他需要去做那些估算,偷懶去調查那些異常卻微不足道——而且感覺依然是很不真實——的消失魔法讓他覺得很不像話。

 

接著他在樓梯上消失了,迎面而來的兩個矮人完全沒看見他。比爾博急忙站到一邊去,把自己擠在欄杆和矮人之間。底下的黑暗深淵很接近——有半刻他搖搖欲墜,他甩出一隻手,穿過了其中一個矮人的頭部——然後他跌跪在地上。

 

他的心在耳邊大聲怦動著。他的背上結起了汗珠。

 

不,他心想,他需要去研究這些魔法。這可能會演變成不止是一個小麻煩,而且比爾博也不想知道,要是他在隱形不見的期間掉下樓梯會發生什麼。

 

 

歐力跟其他人一樣忙。雖然比爾博的請求很明顯地讓他好奇起來,但是他很勤快,只告訴比爾博可以在哪裡找書。

 

「不過恐怕大部分的書都會是用矮人語寫的。」他充滿歉意地補上。

 

比爾博搖了搖頭,揮揮手轉向了走廊。「別在意。而且我應該也找不著什麼。」他盡量讓聲線保持輕快,希望圖書館裡暗淡的光芒藏住了顯在他臉上的緊張。

 

接著他走進了一排排的書裡。這些書架形成了一個迷宮,從地面到天花板全都放滿了書籍和一卷卷的羊皮紙,基本上沒有留下一點空間。雖然前廊已經被掃除和重新點亮過,比爾博知道在依魯伯的龐大圖書館裡面,還是有些角落在史矛革之後就從沒有人探望過。

 

漸漸地他背後的騷動聲越變越小。沒多久之後,在最近才裝上的燈光之下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自己手裡的燈照亮了很多書本的標題,然後比爾博再次瞥了一眼歐力寫給他的紙條。

 

應該是這裡了吧。

 

 

「你在圖書館裡找到什麼了嗎?」那天晚上比爾博進入他的房間裡時,索林問。他已經脫下了他的王族外衣,他的頭髮卷曲散落在身後。在溫暖火光的照耀下,他實在是太好看了,比爾博一邊想著一邊在索林的邊上坐下。

 

「什麼都沒有。」比爾博搖頭歎氣。他學會了一些關於魔法,矮人歷史和各種水晶的有趣知識,不過一點關於消失魔法的東西都沒有。「或者好吧,如果那裡有什麼文獻我都沒找到。畢竟大部分的書都是用矮人語寫的。」

 

索林不開心地皺起眉,「那有人得去看看那些書了。」他咕噥說。

 

「那可要花很多時間,」比爾博看著火爐反駁。疲勞開始聚集在他的兩眼之間。「而且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要找的到底是什麼。」

 

「我還是想快點解決這回事。」索林最終回應。他仔細觀察著比爾博,把對方那些更長的卷髪和更瘦小的個子都收進眼裡。現在比爾博甚至還有一些淺色的傷疤——一道藏在他的頭髮底下,其他的都在他手上。

 

「那有再發生過嗎?」

 

比爾博的目光離開了壁爐看著索林,他的手指在不自覺地玩弄他那件藍色外衣的邊緣。他的舌尖上已經準備好了一個謊言,但是當他遇上索林的目光時,他看見了對方的關懷。

 

「有兩次,」他輕聲吐出。「一次在樓梯上,一次在圖書館裡。都只是很短的時間。」而且他覺得沒有人有注意到。

 

索林的表情垮了下來,整個人陷進了扶手椅裡。「馬哈爾啊,比爾博。」他嘆出一口氣。

 

比爾博低頭凝視著地毯,弓起了肩膀。也沒有那麼壞啦,他想說,但那只會是一句謊言。所以他只仔細研究著地毯上的幾何圖案。修復它的那人做得很完美——就連比爾博敏銳的雙眼都在布料上找不到任何撕裂的痕跡。

 

「我們真的需要盡快找到解決辦法。」索林說,把比爾博拉回了現實。「如果這狀況繼續出現——我都不想去想會發生什麼。」

 

比爾博也不想。

 

他舔了舔唇,掙扎著要說些什麼。「這不會很糟糕啦,」他試著說,「可能明天就不會再發作了。」

 

索林微笑了,「如果是那樣,那我明天將會是依魯伯裡最開心的人。」接著他的表情再次嚴肅起來,「不過我寧可做好準備。」

 

 

第二天早上他們告訴了屠龍隊的大家。他們的反應應有盡有,從不可置信(葛羅音)到純粹的好奇(奇力)再到幾乎令人窒息的關懷(朵力)。

 

「那你就不應該獨自一人了,」他宣佈,在容下十四個人後稍微有點擠的會議室裡走來走去。「要是你消失了卻沒有人發現那怎麼辦?要是你迷路了怎麼辦?得無時無刻都有人知道你在哪裡!」

 

歐力居然點頭了,就連德瓦林也是,雖然他正陰沉地皺著眉。「我可以找來兩個守衛,」他提出,「靠譜,人好,也十分在行。」

 

「看著,」比爾博沒好氣地打斷了他。他睡得很不好,讓他心情也很不好——他醒了三次,也看著自己消失了三次。最後一次的時間長得足夠讓他可以爬下床照鏡子,讓他得到了一次看不見自己的離奇經歷。「我很感激你的心意,可我又不是有被暗殺還是什麼的危險。我敢肯定別的地方更需要你的矮人們,德瓦林。」

 

德瓦林抿起嘴以示抗議,但比爾博知道自己是對的。比起看守一個哈比人和他的詭異狀況,所有人都有更重要的工作。不過,比爾博不得不承認他很高興不用獨自面對這一切。

 

「你昨晚的搜索有結果嗎?」巴林在桌子後面問道。在他們的發表之後他禮貌地保持了距離,沒有馬上圍住比爾博。

 

「都是些沒用的資訊,不過大部分的書我都讀不了。」他回答。

 

「但是這些都是在你遇見那個奇怪的巫師之後才開始發生的嗎?」波佛問。比爾博確定了他,然後畢佛便開始比劃著說話。幾顆頭顱轉向了他,直到龐伯撓了撓頭說:「畢佛說他蠻確定這是個詛咒。頭部創傷不會讓你徹底消失。」

 

「那我們去問甘道夫幫忙?」奇力大聲說出他的想法,「我是說,他也是個巫師。他應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世上可不止有一位巫師。」菲力告誡他,而奇力只聳了聳肩。「那我們給他們都寫信?」

 

有人小聲地呻吟一聲。即使比爾博的眼瞼在刺痛著,那句「噢馬哈爾啊」也讓他微笑了。奇力無視他們繼續說著,他的雙眼亮了起來。

 

「如果這不是詛咒呢?」他沉思起來,眼裡閃爍著光芒。「可能這是哈比人長到——比爾博你幾歲來著?——才有的特異能力呢!再說了,這不是很有用嗎?你會成為最完美的間諜。想想要溜過史矛革會是多麼容易啊——他完全不會看到你耶。」

 

「你知道龍一般都還有絕佳的嗅覺吧?」葛羅音乾巴巴地問他。「他的眼睛從來就不是問題。」

 

有人咳了一聲。

 

「而且我也不打算從事間諜活動,」比爾博匆忙地補上,因為他瞥見諾力已經在開始打他的鬼算盤了。就連巴林都似乎覺得這念頭不錯——只有索林看上去跟比爾博一樣驚恐。「溜過一條龍就已經很足夠了,謝謝。」

 

「也不一定是龍啦……」奇力咕噥著。

 

「就算是那樣,」索林打斷他們,他移動時大衣在身後嗦嗦作響。「只要我們無法控制這個現象,那我便相信它對比爾博存在著顯著的威脅。我們會聯繫那些巫師,不過因為天氣問題可能要好一陣子才能收到回覆。」

 

他平靜並威嚴地凝視著他的夥伴們,那個場面讓比爾博的心漏了一拍。接著它又漏了三拍,因為他記起了這都是為了他。索林是為了比爾博而去做的這一切。

 

「在這期間我想讓你們去查探任何可能的方案,」索林繼續說,「我們都虧欠了比爾博太多。這是我們應該為他做的事。」

 

突然比爾博眼後的刺痛已經不再是只因為疲倦了。

 

 

就如同他們所說,他的矮人們基本不讓他離開他們的視線。就算他坐在葛羅音旁邊的桌前,他也發現那位矮人會時不時瞄過來。然後那些來訪也開始了。

 

一開始是菲力和奇力跑跳著經過,來展示他們的研究結果:咒語和親吻。

 

「可能要巫師施咒才有用,」菲力喃喃自語。他剛剛朗誦了一個古矮人語的咒語(或者是蹩腳的古矮人語,如果葛羅音的表情能說明什麼的話),但一點都沒有見效。葛羅音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覺得咒語是必要的,」奇力自信地壞笑著,「你只需要去吻正確的人。」

 

比爾博懷疑地挑起一邊眉毛,「什麼人?」他問。一位巫師?某種被施了法的精靈?他覺得他可以做到,不過有點不合邏輯。

 

「你的真愛,」奇力馬上回答,笑得燦爛。「因為他們就跟你一樣,或者比你還不想你消失,而且他們對你的愛意會勝過詛咒者對你的惡意。」

 

「這居然很合理,」葛羅音評價說,「來自我老婆的一吻可以牢牢地安穩住任何一個心靈——就連死亡也——」

 

「我可不信你的老婆會是比爾博的真愛了。」菲力打斷他,一臉好笑又慌張。比爾博現在的心情也差不多——他見過葛羅音的妻子,也喜歡她,但他也寧可不去吻她。

 

尤其是,要是這方法真的見效了,那肯定會招來不少極度尷尬的問題。

 

葛羅音顯然也同意了。

 

奇力從來都是個有話就問的矮人。他對比爾博歪起頭,「所以你的愛是誰?」他問。「不過,如果他們在夏爾,那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把他們弄過來了……」

 

比爾博感到血液都在往他的臉上衝。「我,呃,我沒有愛誰,真的。」他結巴著吐出,結果那三個看著他的矮人顯然都不相信他。比爾博的心刺痛起來,因為就算他有多愛索林,他也不相信那位矮人國王會對他抱有同樣的感情。

 

「不,真的,我……那是個不錯的主意,奇力,可是那只會在童話故事裡發生。」比爾博溫和地告訴他,「我不覺得這就是解決辦法,但也謝謝你提出來。」

 

奇力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那個沮喪的表情讓比爾博覺得十分自責。「但是我會把它放在心上的,」他連忙補上,「我是說,試試也無妨吧。」

 

奇力精神抖擻地抬起頭來。

 

「但是你不能吻我的老婆。」葛羅音抗議著說。

 

 

最終比爾博誰都不用親。歐力露面了,他看了一眼狀況便平靜地告訴菲力和奇力,德瓦林在找他們。比爾博說不出德瓦林是不是真的有找他們——歐力出奇地越來越會說謊了。

 

又或者他本來就很會說謊,只是比爾博從來沒發現過而已。

 

歐力找到一些可能有關的書籍,於是他來邀請比爾博跟他一起去看看。畢佛已經在圖書館旁邊的書房裡(比爾博不太確定這是一個真正的房間,還是這裡堆著的書足夠形成了墻壁,然後幾百年之後有人加了一道門,才成為了一個房間),讀著一本本古矮人語的文獻。他咕噥著打了聲招呼,接著比爾博張開嘴準備回應他。

 

但是他的「哈囉」沒有發出聲。

 

他只聽見有人倒抽了一口氣,只看見歐力的下巴掉了下來,而畢佛則從古籍中抬起頭來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比爾博頓時醒悟了一個可怕的事實,然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但是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繡著銀星的深藍色大衣。沒有大腳和梳理整齊的腳背毛。

 

只有乾淨的大理石地磚。

 

「比爾博?」歐力試探地問,「你在這裡嗎?」

 

當然了,比爾博想喊。我就在這裡。但是沒有人能聽得見他,他甚至伸手也碰不著他的朋友。

 

畢佛開始快速地說著矮人語。歐力猶豫著要不要轉頭看向畢佛,儘管他根本看不見比爾博。歐力點了幾次頭。

 

與此同時比爾博在嘗試著不要驚慌失措。他總是會再次出現的。時間都不會很長。

 

以前有持續過這麼久嗎?

 

這是不是最久的一次?

 

要是他不再現身那怎麼辦?

 

要是他一直保持這樣那怎麼辦?

 

他的心跳加速,掙扎著要活動他的胸膛。仿佛有一個鐵環套住了他,讓他不能呼吸。他能嚐到舌頭上灰燼的味道,而且——

 

他重重地跪在大理石地磚上。他聽見自己的氣喘聲,然後歐力呼喊了他的名字,一張椅子被推開,腳步聲匆匆地趕來。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但比爾博只專注在呼吸上。空氣仿佛在他的肺裡燃燒著,他的思緒停不下來。要是這狀況繼續下去,要是他永遠地消失,那會怎麼辦?

 

「比爾博,請看著我,拜託了。」歐力請求著,輕輕抬起他的下巴。

 

比爾博甚至都沒有試著反抗,他被這次發作搞得過度不安。他的手指在地板上無力地抽搐著,他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肯定是一團糟。

 

歐力皺起了眉頭,「你看上去不太好。」他平靜地說。如果比爾博看上去跟他的感受有那麼一點相似,那句便是這世紀最輕描淡寫的話。「不如讓歐音來看看你怎麼樣?」

 

但是他能找出什麼?憑空消失的狀況根本就不能被診斷。

 

「只是去確保你不會因為壓力過大而發起燒來,」歐力微笑著補充,「我今天早上就覺得你看上去有點憔悴了。」

 

畢佛說了一些聽上去像是同意的話。接著他蹲在比爾博身邊伸出了手。雖然比爾博可能聽不懂他說了什麼,但他樂意地接受了那一臂之力撐起身來。

 

 

比爾博不太記得他是怎麼去醫務室的。他時不時地失去意識。在腦海裡的某處他知道有人在說話,知道這會引起流言,還可能會給索林帶來麻煩。但他完完全全地筋疲力盡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他的大衣被脫了下來,有人還解開了他襯衫上最頂端的幾顆釦子。他正獨自一人,然後他便輕歎了一口氣,轉了個身,再次閉上了雙眼。

 

下次醒來時他看見朵力正坐在一張桌子旁邊編織著,他的手邊放著一個空茶杯。比爾博模糊地意識到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但他想不到要說些什麼。他的舌頭感覺特別沉重。

 

所有東西都很沉重。他沒注意到針織的咔咔聲停了下來。

 

「哦,你醒了?」朵力問,他站起身走近比爾博,「很好。」靠近一看,他便能看見朵力的眼裡沒有臉上的笑意,眼角還帶著那道他每次在關心別人才會出現的小皺紋。

 

「你把歐音嚇壞了——他走進來發現病床空著還以為你離開了,」朵力報告著,一隻手緊握成拳頭。「沒多久你就再次出現了,不過仍然沒有意識。他決定暫時不能再讓你離開視線。」

 

比爾博乾巴巴地吞了口水。

 

這次發作他甚至都沒醒過來,得知這點讓他的心變得更沉了。

 

「我得承認,那是挺嚇人的,」朵力繼續說著。比爾博猛然倒抽了一口氣,所以他消失了不止一次。這的確是很……嚇人。「一瞬間你還在那裡,下一瞬間便……什麼都沒有。」朵力搖了搖頭,伸出手拍拍比爾博的肩膀。「巴林寫好並送出那些信件了。我敢肯定很快便能收到回信。」

 

「謝謝。」比爾博小聲說。他的聲音聽著沙啞,還有點哽咽。他不知道在夏爾裡有沒有人會為了他做出這麼多。

 

「你別擔心了,」朵力安慰他,「交給我們吧,比爾博。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聚在了醫務室裡。龐伯帶來了一大鍋湯,他身後的波佛、葛羅音、德瓦林和朵力帶著更多的菜餚。美味的香氣洋溢著房間,奇力還拿出他的提琴拉奏了一首愉快的曲子。菲力滾來一桶麥酒,然後沒多久波佛便唱起了可怕的歌,而比爾博則笑得肚子痛。

 

他的手指在床墊上卷曲著,跟索林的手只隔著一絲距離。那位山下之王早已脫下了王冠和大衣,正坐在比爾博的床上,因為他把所剩無幾的椅子讓給了巴林。而巴林則在一片混亂之中沉著地喝著茶。

 

我好想念這樣的時光,比爾博心想,一邊看著諾力和葛羅音在模擬一場對決。波佛在大聲地重述與食人妖的遭遇(而且跟比爾博記得的完全不一樣。第一那根本就沒有三十隻食人妖,第二他們對抗那些食人妖肯定不只是赤手空拳),而朵力則驚愕地看著菲力悠閒地用盤子耍起了戲法。

 

比爾博很難相信他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當波佛大喊「然後歐力,那時你做了什麼?」的時候,那個故事在比爾博的四周變得越來越誇張。歐力轉而告訴他們,他如何用彈弓精準地一石三食人妖,不過那顯然不夠奇力厲害,因為他一箭殺了五隻。根據比爾博的數算,死去的食人妖已經有四十五隻了。接著他憋下了笑聲,因為歐音說到他怎樣把他的助聽器插進食人妖身體上的某處開口,從而把它幹掉。

 

整個房間都嚎笑起來。

 

接著波佛轉向了索林和比爾博,眼裡閃爍著光芒,「如此同時,我們的領隊已經獨自殺死十來隻食人妖了。然而他被引離了隊伍,然後其中一隻食人妖把他絆倒了,我們都以為他要不行啦,」波佛說著,一邊誇張地揮開手。比爾博看見索林只好笑地揚起一邊眉毛。「我們都離得太遠了!除了比爾博,他……比爾博,你做了什麼?」

 

比爾博舔了舔嘴唇,腦子裡已經想好一個關於一踢中襠的故事。但他一張開口,空氣便變動了起來。

 

波佛張大了眼。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索林絕望的一聲「比爾博」跟奇力轉過頭來看見空病床時喊出的「比爾博!」互相呼應。

 

「我在這裡。」比爾博想說。他知道他說話也沒有用。知道他沒有方法可以讓朋友們安下心來,沒有辦法去驅散奇力臉上的慌張,或者是菲力的焦慮。巴林手裡的茶杯在顫抖著,朵力抓住外套的衣襬用力得快撕壞布料,而索林那雙在看著空位的眼睛裡滿是心碎。

 

「我還在這裡。」比爾博想告訴他們,「別擔心。別……」別忘記我。別丟下我一個。

 

因為要是他持續這樣下去……

 

恐懼集中在比爾博的肚子裡。他的心上似乎敞開了一道深淵,深不見底,正如他不知道這絕望的感覺可以達到多深。

 

「所以……這就是會發生的事嗎?」菲力問,他的聲線單薄並顫抖著,「這就是……那些狀況?」

 

歐音看向一旁點了點頭。「我們依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引起的。」

 

「但是你給甘道夫寫信了?」朵力想知道,一邊試著放鬆他的拳頭。

 

「甘道夫和其他我們能想到的所有巫師和醫者。」索林傷心地小聲說著。

 

比爾博為他感到心疼。他的心帶著暖意和懼怕和喜樂和愁苦地痛著,因為他從來沒有愛索林那麼深地愛過別人,從來沒擁有過跟這些矮人一般寶貴的朋友。

 

「比爾博每次都會消失多久?」奇力問。

 

「一開始只是很短的時間,」索林說,「但現在越來越久了。」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讓所有人都僵住了。一個沉重的環在比爾博的胸前圍繞了起來。

 

「但是比爾博還在這裡的,對吧?」波佛思索著出聲。他扯了扯他的鬍子,他一般想到計劃的時候都會那麼做。「即使他不能對我們說話,他還是能聽見我們吧?」

 

索林眨了眨眼,「我想是的。」

 

波佛對著他們微笑了。「好吧。那麼在比爾博重現之前,我們來繼續講故事吧!」

 

如果比爾博現在有實體,他早就拋開雙臂抱起波佛了。他看見朋友們在位子上挪動起來,直到歐力開口說話。

 

「我們第一次去到夏爾的時候,我真的對那個地方很驚訝。那裡看上去太安寧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我們遇見了第一批哈比人,我就想,嗯,我很懷疑甘道夫找來的會是個怎麼樣的傢伙。」歐力敘述起來,他的目光因為在回憶那麼多個月前的初遇而變得迷離。

 

有人咯咯笑了,而比爾博則覺得他心裡的結似乎變得沒那麼緊。

 

那些矮人一個接著一個述說著他們對夏爾、對哈比人和對比爾博的第一印象。朵力披露他當時很喜歡他在哈比屯裡看見的那些可愛窗簾。「我覺得那個地方挺體面的。」

 

德瓦林提到他不知道該怎麼看待比爾博,但至少,他的廚藝贏得了他的喜愛——大家都大笑起來。

 

當歐力、朵力、諾力、德瓦林、巴林和菲力都講完他們的故事之後,比爾博終於回到了他們的視線裡。他鬆了一口氣,波佛則在歡喜地拍著手,幾個人高呼他的名字,而只有德瓦林反應夠快阻止了奇力撲在比爾博的身上。奇力只成功揉了揉比爾博的頭髮,他說:「你能回來我太高興了。」

 

但是我從沒離開過,比爾博心想,不過他笑著聳了聳肩。「我也很高興。」

 

巴林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所以你都聽見我們在說什麼嗎?」

 

「都聽見了。」比爾博確認。即使他感到一陣解脫,但是他的腦海深處還徘徊著恐懼。這次他消失了很久——下次又會是多久?而且下一次會不會就是最後一次,然後比爾博便永遠消失於世了?

 

「我也知道德瓦林忘了說,在我轉過身來的那瞬間他便馬上就去拿那些餅乾了。」比爾博補充,引起一陣笑聲。他們四周的氛圍開始緩解開來,為此他也很高興,即使他的內心裡還殘留著一點憂慮。

 

最後巴林打著呵欠站起身來,「不管怎樣,現在都有點晚了。我相信我們都需要睡覺了。」他宣佈著,一邊揮手讓其他人都動起來。奇力嘟著嘴抱怨,雖然他的眼皮都快撐不開了。

 

「我們明天會找到一個解決辦法的,比爾博。」葛羅音向他保證,「不要擔心,包在我們的身上吧。」

 

被這句承諾感動到,比爾博低下了頭。這個動作也藏住了他的表情——他很想去相信那些諾言,想相信跟著葛羅音說出許諾的菲力和奇力和大家。但是他有一種很陰暗的不祥預感。

 

「有人今晚要留下陪他嗎?」歐力在離開房間之前問,「我是說,萬一比爾博再次發作,我們也可以知道了。」

 

「我會留下來陪他。」索林在比爾博的身邊低聲說。

 

巴林張開嘴想抗議,但想了想之後露出了微笑。「這個主意不錯。」

 

 

就那樣,房間裡便只剩下比爾博和索林了。

 

「你準備睡在哪裡?」當索林從床邊站起來活動身體的時候,比爾博問,「別告訴我你打算睡在那張椅子上吧?」即使那張扶手椅看上去是多麼舒服,第二天索林的脖子還是會酸。

 

索林不好意思地掻了掻鬍子,「我是那麼想的?」

 

「至少搬來第二張病床什麼的吧,」比爾博要求著,「你需要睡眠。」索林是他們之中最忙碌的一個,而且說真的,比爾博剛剛應該抗議讓別人來陪他。只是他的心太自私,想把索林留下。

 

尤其今晚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跟他講話的機會。

 

索林歎了口氣,他沒察覺到比爾博內心的煩惱,「我情願待在你的身旁,」他靜靜地說,「所以我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你……」他大聲吞了吞口水,接著再次坐在比爾博的床邊。

 

比爾博吞了吞口水,然後挪到了一邊去。「那你就躺在我旁邊吧。」他說,希冀讓他的心跳加快。索林,睡在他的旁邊,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雖然空間不算多,但是夠我們兩個睡。」

 

索林一臉懷疑,「你確定嗎?我可睡過比椅子還糟的地方。」

 

「挺確定的。」比爾博回答。索林的表情化作一笑。

 

「好吧。」

 

索林脫掉了他的外衣和鞋子,然後便爬進了被子底下。他散發著暖意,說不定比爾博還挪近了一點點。索林溫柔地笑著,告訴他「睡吧」。

 

於是比爾博便閉上了雙眼。

 

 

他是被人搖晃著和呼喊他的名字弄醒的。

 

比爾博慢吞吞地眨巴著眼睛,模糊地伸出手想停下那些晃動和聲音。然而那雙在他肩膀上的手加緊了力度,接著他聽見了索林聲音裡帶著絕望。「比爾博,快醒過來!比爾博,說點什麼!」

 

他的雙眼聚焦時只見索林就在他前方,頭髮亂糟糟地落在肩膀上,雙眼裡閃著恐慌。比爾博心頭一緊,被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

 

「索林,什麼回事?」他問。

 

索林深吸了一口氣,「你消失了,」他說,比爾博能感到他的手指在顫抖,「你消失了很久。」

 

比爾博內心一沉,「多久?」

 

「好幾個小時。」索林低聲回應,然後把他拉起貼近他的胸膛。

 

一陣刺痛穿過比爾博的心。他踡縮起身子,閉上雙眼,不想接受現實地在腦海裡尖叫。他的胸口裡有什麼東西在閃爍顫動著,他明白了一個黯然的事實:他要沒時間了。

 

「有一件事,」比爾博許久後終於開口,對上了索林懇求的視線,「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冷汗令衣服貼在他的背後,但他很感激這提醒了他還有實體。他還沒有消失不見。

 

暫時來說。

 

他憂愁地吞了吞口水,而索林則加緊他懷抱的力度。

 

「我之前覺得我不應該說。我現在依然還不確定我該不該說出口。」比爾博繼續說著,他的心為了各種可能性而在痛著。如果他之前就告訴了索林,這一切可能會有個更好的走向。可能他的害怕是多餘的,可能他應該在加冕典禮那晚就吻他。「我不想給你帶來負擔,但是……我太自私了。」

 

他輕聲笑了。他感到索林搖了搖頭,一縷縷交集著銀絲的黑髮灑在比爾博的肩上。「永遠不會。」索林低聲說。

 

比爾博暗自想著索林會不會改變主意。

 

但是他鼓起了勇氣,因為這要是他最後的機會,他不會讓它就這樣溜過。他記得太清楚他在埋葬他的父母時感到的悔意,記得太清楚那些他想,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去做的事情、去說的話。所以他從那個擁抱中脫身,但是沒有放開索林。他看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見裡面的痛楚在反映著他自己心裡的悲痛。

 

他有過很多願望。

 

倘若他有更多的時間……

 

「索林,」比爾博說,他的心感覺已經變輕了,「我愛你。我——」

 

他的聲音被切斷了。

 

圍繞著他肩上的暖意消失了。比爾博心裡一沉,慌張了起來。

 

不,他心想,不!別是現在!他還沒講完,他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告訴索林!

 

他還沒親吻索林。

 

他的心碎了。他伸出手,無形的手指穿過索林。索林正凝視著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一臉悲痛。比爾博想帶走他的那個表情,想讓他笑,讓他開心。然而偏偏是現在!他都還沒說再見!

 

比爾博的心砰砰作響,無形的眼淚從他眼裡落下。他張嘴無聲地大叫,但是他的話語和他的手都已經觸碰不著索林了。

 

「比爾博?」索林斷斷續續地吐出,聲線嘶啞,「比爾博,不。」他的手還在剛剛環繞著比爾博的地方縈繞著,然而現在只剩下冰冷的空氣,讓他的手顫抖起來。

 

「對不起,我在這裡,」比爾博無聲地說,「對不起,我沒預料到會這樣。我愛你,索林,我很愛你,我想你開心。拜託了,你需要快樂,你犧牲得太多了,而且我愛看見你的笑容。我們全都喜歡你笑,我也永遠,永遠不想你流淚。」

 

「求你回來,」索林輕聲說出,眼裡帶著淚光。第一滴淚落下時他沒有伸手去擦。「求你回來了,比爾博。」

 

那滴淚水在他臉上慢慢淌下,消失在他的鬍子之中。比爾博伸出他那隻不存在的手,無用地嘗試著把它擦掉。

 

「我愛你,比爾博。」

 

喔,比爾博驚訝地想著。喔。

 

他……

 

空氣突然變動。包圍著比爾博的那些無形的環消散了。他覺得更輕盈、輕鬆——但是他的腦海因為索林的告白正旋轉著,痛苦但又高興地意識到他的思慕從來就不是單向的。他們愛意相通。

 

「比爾博。」索林顫抖著說。一隻溫暖的大手摸上了比爾博的臉頰,那感覺仿佛是一道閃電打到了比爾博的身上。他抬頭一看,兩眼不可置信地張大著。因為他能感覺到肌膚上的暖意,貼近著他的那些觸感。

 

索林臉上綻開了一道淺淺的、顫巍巍的微笑。跟他發紅的眼眶相比異常燦爛。「你在這裡。」

 

「喔,」比爾博呼吸著,感到不可思議。他的雙手抖得讓他幾乎抓不住索林的手,但他還是成功了。他把對方的手按在臉旁,「我在。」他聲音聽起來十分嘶啞,十分疲累,但他卻覺得輕鬆多了。

 

索林再次把他拉進懷抱裡,緊緊地把比爾博按在胸前。比爾博閉上眼,深深地感受著他能透過衣服感覺到的肌肉,那些把他鼻子弄得發癢的頭髮,和他手指底下的衣料。還有在他臉上流淌著的溫熱淚水。

 

「我愛你,比爾博。」索林在他耳邊輕聲說,溫暖的氣息呼在他的耳朵上。「我愛你,而且我會一直說這句話,只要這能你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會讓你消失,比爾博,我不會。」

 

你不會的,比爾博心想,暖意在他心裡散佈開來,眼淚流得更猛了。索林是不會的。索林會翻轉整個世界也不會放棄。比爾博就愛著那樣的他。他不知道他哪裡值得索林,但如果索林要他,他會一直留在他的身旁,只要索林肯要他。

 

「我愛你很久了,」比爾博回應,「我留在這裡,只是為了待在你的身邊。可以的話,我永遠都不想離開。」

 

「那就別離開,」索林有點迫切地回答,「留下來。依魯伯是你的家,而且我,還有大家都會是你的家人,只要你肯要我們。」他溫和地把額頭靠在比爾博的額頭上,他們的氣息交錯著。

 

比爾博微笑了。他的心再一次變輕,他的視線已經模糊到看不清索林的臉了。「只要你要我,我就會留下來。」

 

「永遠。」索林喃喃說。

 

「永遠。」比爾博保證道,然後傾前吻了索林。

 

 

比爾博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感覺這是他這幾天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他的大腦猶豫著要不要相信他昨晚的記憶,但是他馬上便注意到索林正坐在比爾博床邊的椅子上,讀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索林……」比爾博下意識地咕噥。

 

山下之王抬頭看他,眼裡帶著愛意。「早上好,比爾博。」他說,「感覺怎麼樣?」

 

比爾博眨了眨眼,慢慢地坐起身來。他的身體反應得慢吞吞的,但是他覺得很實在。「還好,我覺得。」

 

「歐音說讓你再睡點,但他很高興你看上去好多了。」索林微笑著告訴他,「我希望你感覺也好多了。」

 

昨晚之後——比爾博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我感覺挺好的,」他說,「我有沒有……又消失了?」

 

古怪的是,他不覺得自己有再消失過。索林的否認一點也沒讓他驚訝——比爾博心底裡有什麼改變了,不知如何他舌頭上的灰燼味也消失不見了。

 

「嗯,」比爾博思索著,「也許奇力一直都是對的。」

 

「他說了什麼?」

 

「他找了一個老故事。關於一個詛咒被一個吻破解了——我駁回了那個主意,但你看看結果。」比爾博聳了聳肩。

 

索林仔細地看著他,「如果這只需要愛來解咒,我只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行動。」

 

「我也是。」比爾博輕聲回答。他伸出手放在索林的膝蓋上,沒多久一隻大手便覆蓋了他的。

 

「不過,」索林拉起比爾博的手放在唇邊,「你今天能待在我的身邊嗎?看見你那樣子消失不見,我想我可忍受不了要跟你分開。」

 

溫熱的嘴唇在比爾博手背上落下輕柔的一吻。哈比人微笑著同意他:「當然了。」

 

 

他們待在彼此的身旁。一開始幾乎是整日整夜,但當比爾博沒再消失不見時,他們很快便回到了各自的職責上。但是晚上他們一定會回到對方的身邊,而且沒多久後便交換了更多的諾言。

 

他們定好了計劃。策劃好了他們的春天,夏天,一場旅程,和一場婚禮。

 

接著,幾周後來了一封來自甘道夫的信。他對沒能在冬天時來到依魯伯而致歉,但向他們保證比爾博的狀況完全是可治的。

 

「比爾博遇見的那個生物很有可能真是敵人的探子,」巴林在那間小會議室裡大聲讀出,這裡再一次擠滿了屠龍隊的所有成員。當他在讀信裡的第一段落時索林抿起了嘴。「他似乎想利用依魯伯,但你們破壞他的計謀惹他生氣了。可能他得知比爾博在你們冒險當中的重要地位,因此意圖令他消失不見,又或者這只是報復的行為。」

 

比爾博回想起那個生物籠罩著他的那個時候,回想起在他臉上那冰冷的灼燒感,回想起那些嘶叫聲。他打了個抖,索林馬上下意識地伸出手摟住了他。

 

「天哪。」歐力說,他的臉色蒼白。而德瓦林則在怒視著墻。他看上去就像準備好要跺步走出依魯伯,找出那個生物,然後要把它五馬分屍一般。

 

「但是那時候它為什麼沒有直接殺了比爾博?」奇力大聲問出他的心裡話,讓房間裡的幾個矮人都畏縮了一下,索林則加緊了手裡的力度。「如果它不想要他的存在……對不起比爾博。我當然很慶幸它沒有,但是……」

 

巴林清了清喉嚨,「讓我讀完這封信吧。我想它能回答你的問題。」

 

奇力聽話地點點頭,靠回了他的椅子裡。

 

「也許那次遭遇還能被描述為幸運的,因為我們得知敵人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殺戮。不過,那卻是一個麻煩的詛咒。它的效果令人不安,但能以相對簡單的方法來解除。」甘道夫從南方寫來,「那個詛咒本身是被索倫親自設計的,用來消滅他的敵人——沒有任何魔法,任何魔藥或者稀有的植物能破解它。但是有一種力量是索倫一直都敵不過的——那就是戀人、朋友、家庭之間的愛意。」

 

比爾博看向索林,露出一道微笑。

 

「表達愛意的行動和字句能解除這個詛咒,」甘道夫寫上,「可能需要多重複幾次,但是我敢肯定你們對比爾博的愛絕對足夠拯救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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