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遥远的夏尔王国的一座宫殿里，住着一个霍比特人。这里的宫殿跟人类的印象中的大型地上建筑很不一样，这里的宫殿跟民房一样，都是建在地下里的。夏尔国的宫殿可不是那种富丽堂皇、充满腐败气息的殿堂；但是，它也并非是那种了无生气的洞穴。这是个霍比特人的宫殿，也是舒舒服服的代名词。这里只有一切令生活更美好舒适的东西，例如温暖的壁炉、软绵绵的扶手椅、干净的小手帕……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的储食室。

住在袋底洞里的这位霍比特人，是Bilbo Baggins。Bilbo刚吃完午餐，正坐在房子外面的长椅上抽着烟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呼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Bilbo骄傲地看着那个白圈圈飘得越来越远，直到它撞在一面灰色的墙上。他皱着鼻子瞪着谋杀了他的烟圈的那坨灰色，然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衣服。

“Gandalf！”Bilbo惊呼，他立刻站了起来迎接，“你怎么会在夏尔？”

灰衣服的主人正是巫师Gandalf。虽然霍比特孩子们都听过巫师抓坏孩子吃的故事，可是因为外祖父和母亲的关系，就算他们很少见面，Gandalf仍然是Bilbo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尤其是当Belladonna刚过世的那段时间，Gandalf更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跟这个伤心的小霍比人生活。可是最近几年，灰袍巫师总在中土大陆的别处有事要办，甚至有两年还错过了老国王的生日派对。所以他突然现身在袋底洞的门前实在是吓了Bilbo一跳。

“Bilbo，我的孩子！看来你的脚背毛一年比一年英俊了。”灰袍巫师笑眯眯地跟他说。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没有一年比一年英俊吗？”Bilbo摆出一副狠狠的脸，假装着生气。

“噢原谅我这个老头子。前一阵子一直在跟矮人打交道，习惯了聊毛发了。啊，”他夸张地挥了挥他的手杖，“我都开始想念跟霍比特人聊天气了。”

Bilbo一听便尴尬得涨红了脸。很多年前有一次他没有认出Gandalf，于是一直用“早上好”想打发对方离开。结果Gandalf用一堆谜题来回应，最后Bilbo是因为巫师的烟火才想起他的。“咳咳，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的阳光真是明媚——”Bilbo本来想尽快转移话题，却看见Gandalf又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才发现自己踩进了巫师的语言陷阱里。他瞪了一眼门前的巫师，然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我在做什么呢，请进请进。我昨天刚烤了些罂粟籽蛋糕，请一定要一边吃一边跟我说说你‘跟矮人打交道’的事！”

“当然当然，我可不敢不听王子殿下的命令呢。”

※

他们一起吃完下午茶之后又回到了门外，这次Gandalf坐在Bilbo边上一起抽着烟斗，看着悠闲的夏尔。

“夏尔国里最令我想念的果然是Longbottom烟草。”Gandalf呼出又一个完美的大烟圈，Bilbo不服气地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在用魔法帮忙。然后那个烟圈突然变成了一只小烟鸟，证实了他的想法。

小鸟在Bilbo的眼前转了几个圈。“你可不会就为了一小袋叶子过来夏尔的吧？”Bilbo问。他知道这个灰袍巫师的每个举动是照着他的‘计划’走的。

过了好几秒钟Gandalf都没有回答，让Bilbo好奇地往巫师的方向看了看。不看还好，他发现Gandalf在用他特有的‘意味深长’目光打量着他，让他立刻警惕了起来：“我？！不不不，Gandalf，经过上次跟上上次之后，我是不会再帮你做麻烦事的了。”

“别担心，我不会再需要任何鸭子毛了。”

提到那件事让Bilbo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为了再次忘记那次的悲惨经历，Bilbo吸了一大口烟，熟悉的烟草味道在他的鼻腔里回荡着。

就在这个时候，Gandalf又缓缓开口：“Bilbo……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夏尔？”

“什……什么？！咳咳……！”巫师的发言让Bilbo一下子呛到了。

他咳出来的烟雾在巫师的一个挥手之下，变成一条条的棒状物，然后关住了刚好在飞过来的小烟鸟，就像一个精致的雀笼。鸟儿在烟笼子里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放弃，在空中一动也不动。“你自己一个在袋底洞已经挺长时间了，”巫师边说边打了个响指，烟笼子顿时消散在空中。“出去走走总是会有好处的。”小鸟先是抖动了一下翅膀，然后很快又开始飞翔，打了个圈之后也消散开了。

Bilbo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孩子……”Gandalf用手上的长烟斗敲打着膝盖，似乎在思考计算些什么。那是一个细细长长的烟斗，棕红色的，在巫师手里显得格外光亮。烟槽上的木头雕刻着百合花，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烟管上有镀银的橡树叶图案。

“这样说吧，我从来没有在我的烟圈上施过魔法。”

“鬼才信你的烟圈可以自己长出翅膀。”Bilbo酸酸地回应。

“不，我没有说谎。所有的魔法都来源自这个烟斗——”他轻轻地挥了挥烟斗，“——的本身。只是使用者可以随意控制它产生的烟雾。”

Bilbo希望他那“很想要”的表情没有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在下一个月圆之前，我会前往瑞文戴尔探望朋友。到时候我的心情特别好，说不定会把我最爱的烟斗送给在那遇见的霍比特人哦。”

“瑞文戴尔那么远也有霍比特人吗？”Bilbo疑惑地问。

Gandalf听罢笑着摇了摇头，“的确没有。”

Bilbo思考了半响，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不。”他夸张地挥了挥手，“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夏尔的。就算是我想，外公也是一定不会允许的。”

“Bilbo！”Gandalf装着很惊讶的样子，“你还是小孩子吗？只是离开一下下去观光而已，不需要也向你的外公汇报吧？”

“你也认识我的外公，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Bilbo叹了一口气，“不过谢谢你的好意了。”

“也罢。我挺喜欢这个小东西的，不用送走它也是件好事。”说着Gandalf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圈变成好几只活泼的小鸟，甚至还有一只喷着火的小龙。

那天晚上他们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了。

※

第二天一早醒来，Bilbo正打算要做两人份的早餐，却发现大号客房的客人早已不见踪影。大概是早早上路去忙他的“巫师事情”吧。

多亏了Gandalf，他昨晚的梦里不只出现了矮人，精灵，还有恶龙Smaug——他从小就听说过关于Smaug的故事。Smaug本来要抓他当作饭后点心，在最后一刻出现了一群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矮人救了他。那群矮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最后把他带到了精灵的城镇。

梦里的精灵城跟母亲描述的一模一样——所有东西虽然大了一号，可是又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妥。Bilbo的母亲生前很喜欢到处旅游，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瑞文戴尔。她不知道跟Bilbo讲过多少次她在那里的各种经历。临终前，她甚至说过想再一次去那个庇护所，亲自跟那里的朋友说再见。

从袋底洞的窗外看出去，Bilbo能看见夏尔国的边境。再过去一点，他心想，就是瑞文戴尔了。他真的很想亲眼看一看，那个让母亲不能忘怀的漂亮城镇。

“咻——”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原来是水烧开了。

“Bilbo Baggins！你在做什么百日梦呢！”他急急忙忙地把水壶拿开壁炉，然后泡了一壶甘菊茶。除了烟草以外，甘菊茶最能让他平静下来了。

Bilbo把茶倒进杯子里。那是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杯，杯口的边缘被红色小花图案装饰着，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用的杯具之一。他举起还冒着白烟的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甘菊特有的清甜味道充满了他的鼻腔。

“果然，还是待在家里好。”Bilbo感叹，“说什么出门冒险嘛！”

然而，话音刚落，茶杯突然从他的指间滑落。“咔嚓”的一声，他母亲最爱的瓷杯就这么碎掉在地毯上。

“该死。”他小声咒骂着，然后弯下身来开始捡地上的碎片。没多久后Bilbo又大声地骂：“该死！”原来是他不小心被瓷杯的碎片割到了食指。他立刻把手指含进嘴里，然后习惯性地去拿厨房柜子里的药瓶子。

没受伤的手刚伸出去，Bilbo才想起了什么，又默默地放下了手。

母亲已经不在了，他又是孤单一人。就算有了这瓶药水，根本也没有用啊，那是因为——

“——你根本就配不上袋底洞！”Lobelia尖声尖气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她不久前特意来到Bilbo门前，对他说：“你自己一个人霸占着全夏尔第二大的宫殿是想怎么样？袋底洞不是一个单身霍比特人的住所，那个后花园，那些银器和那些空房间都应该是给霍比特孩子的！你快离开这里，让给你的表亲Otho啊！我们可是比你更有希望在近期内生小宝宝呢。”

当时听到那番话的他还很火大。现在他只觉得，也许，也许Lobelia说的是对的。

袋底洞需要的是好好运用它的主人，需要的是孩子们的大脚丫在地板奔跑的嗒嗒声，需要的是家庭和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单身汉。

他是该离开这里了。

※

下定决心的Bilbo很快便行动起来。他在母亲的宝箱里找到一个老旧的棕色背包，想必是母亲以前旅行用的。想到他也要带着这个背包旅行，而且目的地还是母亲最爱的精灵城，就让他激动不已。

他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当然还有他最好的马甲——那是他要在瑞文戴尔里穿的。他作为一个霍比特绅士，可不能在精灵面前失礼呢。他在书房里找到母亲亲自描绘的地图，一个快生锈的指南针，还有一根高度刚好的步行仗。接下来是日用品、一些金币、和几个蜂蜜蛋糕。

啊，差点忘了，他怎么能不带上手帕呢！

除了收拾行李，他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给藏了起来。

虽然他是决定要离开袋底洞，可也不代表着他要让给Lobelia啊！想到那个小人很有可能会趁他不在就占领袋底洞，却找不到她苦苦思念的银汤匙，他就不禁偷笑了起来。

出门前，Bilbo在父母的肖像前停了下来。

“父亲。母亲。”他尊敬地朝肖像点了点头。“我，我要出门了。”

Bilbo张了张口，一时之间想不到还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只挤出一句：“我会想你们的。”一如以往地。

在踏出袋底洞的前一刻，他在绿色大门前停住了几秒钟。他最后还是决定折返到厨房，带上药瓶子。

以防万一。